重走的是谁的路
王小波身后出现了一个奇特而略带神秘感的现象,那就是,有不少读者不约而同表达过这样一种感觉:王小波就像一个接头暗号,这些人从别人对王小波的喜爱程度辨别对方是否同类。我们当然知道,这些人并不是什么圣殿骑士,他们也没有什么关于圣杯的秘密盟誓,那么,这些人所感觉到的究竟是一种什么东西呢?他们引为同道的是些什么样的人呢?这个问题使我陷入沉思。
——李银河
在昆明书城的讲座之后、在和粉丝们共进晚餐之后、在一个同性恋聚会之后,李银河终于可以出发了吧,带着浩荡的二十来个人,要“去看看王二和陈清扬一起趟过的小河,还有他们两人避难的章风山”。
说实在的,如果不是因为王小波,我丝毫都不会注意李银河,尽管她居然敢研究那么敏感的话题还研究成了匹兹堡的博士后。人家是觉得鸡蛋好吃就想看看那只下蛋的母鸡长什么样,我呢,很恶俗的,不光关心那只母鸡的相貌,更关心那只母鸡的配偶和感情生活——它是跟谁下的蛋呀?——李银河就是那个“谁”——“做梦也想不到我会把信写在五线谱上吧?五线谱是偶然来的,你也是偶然来的。不过我给你的信值得写在五线谱里呢。但愿我和你,是一支唱不完的歌。”这样动人的表白不由人不注意到受小波如此厚爱的她。
想当年,买了三本李阿姨的著作回家,一本是《中国女性的感情与性》,一本是《同性恋亚文化》,还有一本是《他们的世界——中国男同性恋群落透视》,买回家后东躲西藏,反锁上房门偷偷地看。
这些书里大部分是干脆直接的访谈实录,以我当时的受教育程度也能轻松阅读,但是间杂着几段特别到位出彩的章节,忍不住反复地看。依稀记得有这么个单恋的故事,A追求容貌出众的B,写了无数比如“各奔东西,亲如手足”之类的信给B,始终未果,很多年以后,B和他的女友逛街,碰上了A,A一言不发地跟着B,到只有他们两人时,A说他只想亲他一下,B答应了,A吻了他之后,走了,从此再未相见。我认为这样让人扼腕的叙述,似乎应该是出自王小波之手。
王小波的文字,如果他垂怜,全篇没有一个爱字,只有平静、温和、亲切和自然,戏谑也只是出于真挚的乐趣;如果他憎恶,全篇也没有一个脏字,更不问候别人的宗亲,只是因为带着思考而寒气逼人,诙谐却可以叫人浑身冰凉。所以归根到底,我还是更推崇王小波。而那时候的李银河,更易被人认知的身份,也应该是“王太太”。
但是自从王小波走了之后,“王太太”逐渐活跃,她把小波的情书编选成《爱你就象爱生命》给大家看,她重新整理小波的作品并编辑成集,她高调收藏小波的裸体雕像,而今年是十周年,这位俨然“中国第一遗孀”的怀念也分外炙热和积极起来。王小波在自己的时代很寂寞,在李银河的时代却空前繁荣。
我不介意在这样的繁荣中,小波的书又多发了一轮——是好书就理应得到更多人的赏识;我也不介意巨额的版税进了李银河的腰包——小波如果在天有灵,也一定希望自己的爱人过得好。只是,不知道真诚如他,是不是愿意把自己的示爱信抖落给全国人民看?率性如他,是不是会喜欢自己现在上帝一般高高在上、光芒万丈的形象?
终有一天,上帝也会哈欠连天,上帝也会疲倦地合上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