昆明回上海的飞机上,我曾经在发动机分秒不歇的轰鸣声中看了《Click》的开头,很赞赏其中一个小角色对自己身份和名讳的执着:“我叫哈比布,不叫哈比巴巴!哈比巴巴是泡泡糖,我是王子!不是泡泡糖!!”

晚上突然想起这位誓死不当泡泡糖的阿拉伯王子,于是立刻动手,不厌其烦,先把文件导入T61,再把T61一一接上电视机功放音箱等等之类,同时配备了坐垫两只,卤鸭膀一盘,话梅瓜子一碟,鲜肉月饼两个,冰冻柚子茶一壶,决定舒舒服服、没心没肺地大笑一顿。

前半段把我和炮炮逗得人仰马翻。Michael时任某公司当红建筑师,老婆上乘姿色,一儿一女正当乖巧的年龄,爱犬金毛和玩具大鸭子的感情也正如火如荼,他活得滋润是件理所当然的事情。可是问题是他不开心,非常非常得不开心,为了挣更多的钱,他简直忙得脚不沾地,家庭野餐计划遥遥无期,甚至连家里各式各样的遥控器,他都不能记清楚哪个是哪个。在一个数次试图打开电视却均遭失败的悲惨的夜晚,他实在忍无可忍,深更半夜冲进卖场买万能遥控器——他得到了,故事开始了。

这不是一台寻常机器,它不只可以遥控电器,或者说,它的主要功能根本就不是遥控电器——神奇,它居然可以操控Michael的生命——和每个爱自己的聪明人一样,他很快就学会快进,跳过那些不好的、自己不喜欢的事情,比如吵架,比如和年老的父母吃饭,比如升迁之前的漫漫等待,他像点水的蜻蜓一样,飞速掠过黑暗的水面,只在华彩的瞬间稍做停留。

但是,生命毕竟不是水,有太多的人和事,跳过之后就再也看不见,再也不会重来。Michael以超音速当上了公司的总裁,却因此提前衰老,认不得长大了的儿子和女儿,也不知道妻子已另投他人的怀抱,甚至错过了和老父亲的临终一面——可以回放,可以旁观,却再也不能改变。从前惹人厌烦的点滴瞬间,老婆的琐碎要求、小孩子的吵闹、父母的唠叨,甚至老板的虚情假意,全部都变得非常、非常、非常的珍贵起来。

有那么两段戏,一是回放老父亲来办公室邀请Michael一起吃饭被无情拒绝,那也是他们父子间的最后一面;一是变得老迈的Michael拔掉身上的针头拼命冲进雨里追劝儿子“family first”,我看得大哭。失去的时光不能复制第二遍,无法弥补最切肤疼痛。

不过呢,导演显然狠狠照顾了一把美国观众脆弱的心脏。最后,他告诉大家,关于人生遥控器,那不过是累坏了的Michael在超市样品床上做的一场清秋大梦,其实一切都还来得及。这个结尾让片子降级成了则寓言,好在它还是能让我很触动。

family first,每一个或悲或喜的瞬间都必有意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