毁灭到来前,将被毁灭的人,往往一无所知。
————《玄璧无瑕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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殷乐,即便贵为商王,他也仍是个任性自私的,缺爱的小疯子。鹿台那间涂满深浅蓝色的卧室大概是他认知中乌托邦的具象化:海洋、星空、一个封闭的波光粼粼的小世界,受他掌控,安全地容纳他和他的爱人们。但是他并不能一直躲在这里,他得去议事厅,得参加一场又一场的祭祀,得和太史寮与贵族们拉锯,得在数以百计的方国之间周旋。
说他飞蛾扑火是为了追寻帝辛所说的人权,个人觉得有点拔高,一个沉迷于用画笔表达内心的视觉动物,他更应该是单纯地不想再吃人肉了,不要再看到同类毫无美感的血污残肢了,不肯再被太史寮摆布了,再加上对美好虚无的天真幻想,和对窒息现实的毁灭欲望。就是这种个人向的混合喜好,驱使他剔骨剐肉地抛弃费玄,从尸山血海中舍命托出一个姬无瑕。
那是他的光,是他特别想要却不能成为的自己。
“…………你回不了周邦,我恨你一辈子!”
姬无瑕的一生是殷乐成全的,他的爱和肉欲,功绩与权势。他所秉持的伟光正的礼背后,是殷乐、费玄以及无数小人物们被踩碎了的人生,所以看到结尾,他进入商王墓室,抚着盛放殷乐遗骨的棺椁痛哭过之后就彻底放下,我非常不接受,为殷乐不值————为了他,殷乐不惜亲手置挚爱于死地啊!
“尘世多少瞬间,世间又有多少人“,可是只有他和费玄,互为对方的神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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殷乐摔在地上,身体不停流血,没有一丝力气了。他笑起来,一开始嘻嘻笑,然后嘿嘿笑,最后哈哈大笑。费玄暴怒:“你笑什么!”
殷乐不笑了,躺在那儿,看费玄:”对不起。“
费玄道:”我不听!“
殷乐道:”别的话没脸说。“
费玄道:”闭嘴!”走上前,给殷乐补了一刀。这一刀插进肚子里,殷乐咬着牙,没出声,血淌了出来。他闭上眼睛,
仿佛是不管费玄想不想听,就要说了。
“我吸罂粟时,做了一个梦,梦见我去了未来,是……一个画家,然后你……是一个养狼的。我认识了你,然后我们就结婚了。对不起……到最后只能对你说这个……别的话没脸说了……”
“你以为我还会心软?会饶了你!”
”对不起,以前不知道你关在笼子里,那么难受……不知道你和豹子打架那么害怕……不知道我和别人好的时候你会那么生气……对不起……“
费玄剧烈喘息着,眼神凌厉,没有说话。他抬头看马车离去的方向,又按了按心口,沾满血的手令他知道,自己已经追不到姬无瑕了,也再也没力气多走一步了。于是他坐下来,坐在殷乐身边,说道:”没脸说什么?“
“罂粟是三年前种的,不是一和你好的时候就中的,是为了对付你。和你感情更深,一直和你感情更深。不欺负无瑕,不想让他被逼着选……当好人死,还是当坏人活。”
费玄听着,不做声,好一会儿才想起这是自己和殷乐分开时,躺在殷乐怀里,问殷乐的三个问题。他笑了笑,想要说自己都快忘了,然后一低头,看到殷乐睁着眼睛,满眼泪光,凝视着自己。那眼睛已经浑浊了。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何等的意难平!
费玄重回山林,他不做人了,重新做回一条狼。他也没有错,他的爱恨非黑即白,直接强烈。当他的狼群繁衍生息,重新满17条的时候,他想必就能重新得到快乐了。
姬无瑕,他灭掉商,做了周朝的开国国君,在迎娶齐国公主的前夜一场恸哭,放下殷乐,他也会有他的未来。
只有殷乐,那个在真实历史上并没有存在过的,美丽任性的商王,他永远留在了送别姬无暇的那个夜晚,通往周邦的那条荒僻山路上。